一兩忙不迭跟上,口中絮絮叨叨地說道:“欸,嬤嬤,小姐已經歇下了,要不您就別進去了,讓小姐好好睡吧。”
“小姐既睡著,你為何不在房中伺候,反跑到外頭來呆著?”
“因為……”一兩眼珠兒一轉,隨口扯了個謊:“因為房中太安靜了,又點了安神香,我恐自己也迷迷糊糊的睡過去,是以出來醒醒神。”
周嬤嬤點點頭,倒是沒懷疑。
手搭在雕花木門上,周嬤嬤輕輕推開,放輕腳步走進房中。
一兩在她身后跟著,手上暗暗蓄力,隨時準備一個手刀劈暈周嬤嬤,免得她看到什么不該看的。
好在,一兩擔心的情況并未發生。
里間除了慕云卿并無容錦的身影。
周嬤嬤擔心她睡得不踏實,掀開床幔的一角看了一眼,慕云卿側身躺著,臉朝向榻里的方向。
見狀,周嬤嬤這才放心。
一兩和周嬤嬤一起走出里間,面上淡定,心里卻驚奇得很。
主子的武功雖高深莫測,可這房子只有臨廊的一側有窗,后面一溜俱是實墻,主子是怎么出去的呢?
要說他沒出去,可她方才還特意留意了一下房梁,也未見他的身影,難道她家那武功邪門的主子已經妖孽到會穿墻之術了?
而事實是,容錦會的是武術,不是法術,穿墻什么的根本沒可能。
他是壓根就沒走,就在屏風后頭站著呢。
你說他是存心想讓周嬤嬤發現吧,偏他還移步屏風后面藏了起來。
可你要說他不想讓周嬤嬤發現呢,卻又藏得如此不走心。
只能說是藏了,但沒完全藏。
卻說一兩以為容錦走了,可南星卻知道并沒有,是以他故意弄出了點動靜引走了周嬤嬤,讓容錦得以順利脫身。
主仆二人乘夜而去,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下。
***
翌日。
慕云卿醒來時,天色已經大亮。
天光隱隱透過床幔,驅散了這一方天地間的昏暗。
她慢吞吞地眨了幾下眼睛,猶豫著抬手輕輕捏了下自己的耳垂,手腕自眼前經過時,她略微怔愣。
不知是不是這幾日與容錦聯系頻繁的緣故,昨夜夢到他時的景象竟真實的可怕。
哪怕她這會兒醒了,她甚至依舊能感覺到手腕被他扣住時留下的余溫。
慕云卿輕抿朱唇,斂眸嘆息。
容錦……怕是她這一生都難以消解的魔障。
“一兩。”慕云卿從榻上起身,柔聲喚道:“周嬤嬤一夜未歸嗎?”
話音方落,便見周嬤嬤行至榻邊撩起了帳幔:“小姐,奴婢昨晚就回來了,只是見您難得睡得安穩,便沒叫……”
說著,周嬤嬤話音一頓,視線凝在了慕云卿的唇上:“小姐,您的嘴怎么破了?”
慕云卿一愣。
她抬手碰了一下唇角那里,果然有細微的刺痛感傳來。
細密微卷的睫毛忽地一顫,昨夜那些旖旎迷亂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,讓她的呼吸都滯了一瞬。
難道是昨夜在夢中自己咬破的?
周嬤嬤見慕云卿神色有異,也不禁跟著懸心:“小姐?您沒事兒吧?”
慕云卿微微搖頭:“無礙,說正經事吧,嬤嬤昨日出府可有何收獲?”
誰知提及此事,周嬤嬤的面色卻十分復雜,她皺了皺眉,說:“小姐,那清虛道長……死了。”
“什么?!”
“奴婢恐有詐,還特意仔細查驗了他的尸體,死得透透的。”
“……”
昨日,自清虛道長出府,周嬤嬤便一路尾隨他,他的行蹤倒也簡單,無外乎就是吃飯喝酒,再不就是去其他府上做法事。
周嬤嬤記得慕云卿的叮囑,見清虛道長白日里的行蹤并無可疑,便打算捆了他好好審問一番。
不料,才潛入他的下榻之地,就見他已經一命嗚呼了。
說起清虛道長的死,周嬤嬤眉頭皺得愈發的緊:“小姐,那老神棍死得蹊蹺。”
慕云卿抬眸:“怎么說?”
“奴婢瞧著,他竟像是被活活嚇死的。”周嬤嬤仔細回憶了一下昨晚所見之景象,繼續道:“他身上并無明顯的外傷,至于內里是否中毒奴婢就不敢確定了。”
“殺人滅口……好快的手腳!”想到什么,慕云卿又問:“清虛道長的死可有人知道嗎?”
“昨日還不曾有人知道,奴婢未曾驚動任何人。”
“那今日便可以驚動了。”丹唇輕勾,慕云卿竟忽然笑了。
周嬤嬤一時不解:“小姐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昨兒清虛道長才說侯府的老太太被邪祟附體,今兒就被人發現他死了,甭管是被嚇死的還是被人害死了,任誰聽了都會覺得與侯府脫不了干系吧。”
“對呀!”
周嬤嬤剛想說“奴婢這就將清虛道長的死宣揚出去”,結果就見一兩蹦蹦噠噠地從外面跑了進來,臉上掛著慕云卿熟悉的笑容,脆生生地說:“小姐!出了件大喜事,您猜猜是什么?”
一兩口中的大喜事,必是這府里的大禍事,是以慕云卿猜測道:“這次又是這府里的哪一位遭了難了?”
“不是這府里的,是昨兒來風水的那個老神棍,他死了!”
“你怎么知道?!”
“外面傳的沸沸揚揚的,都說是這府上的老夫人因惱怒他信口雌黃是以把他殺了泄憤,京兆府尹方才還來府上問話了呢。”
“……”又被人搶先一步,腦殼疼。
聽聞一兩所言,周嬤嬤也和慕云卿想到一處去了,憂心忡忡道:“小姐,如此看來幕后之人是一早就打算好的。”
先命清虛道長生事,再殺其滅口,最后將臟水一股腦地潑到川寧侯府這邊。
雖說最終目的和他們是一樣的,可這樣一個事事先她們一步,偏還藏在暗處的人,委實讓人感到心驚。
坐在妝臺前梳妝時,慕云卿還在努力搜尋有關前世的記憶,試圖找到和她一樣與侯府積怨已深之人,可想了半天都毫無頭緒。
周嬤嬤不知她心下憂慮,只全心全意地打扮她,時不時停下來打量兩眼,慈愛的目光中還暗含得意。
“小姐,您可真漂亮!”一兩呆呆地嘆道。
一兩從前混江湖的時候,常聽那說書先生講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,凡說起那大家小姐都是什么“眼含秋水,眉似遠山”,那會兒她怎么都想象不出來那些小姐究竟是怎么個美法,如今見了她家姑娘,一兩便覺得那些話都鮮活了。
小丫頭的樣子憨憨的,不似曲意奉承。
慕云卿恍然回過神來看著鏡中的自己,第一眼就先看到了鮮紅欲滴的唇。
下唇靠近嘴角那里的顏色略深,正是破了的那處。
秀眉輕蹙,清幽的眸中不覺閃過一抹異色。
她想起前世,每次惹了容錦不高興,他便喜歡在床笫間咬她,有時是唇,有時是手腕或者肩膀,總之就是很喜歡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印記,樂此不疲。
想到容錦,慕云卿便不覺心慌,使小性子似的拿起口脂涂了涂,擋住了那處的傷。
一兩瞧著,眼觀鼻、鼻觀心,暗道她家主子好生熱情,待日后二人成婚,也不知小姐這小身板能不能禁得起主子折騰……
一兩想,可得趁著她家小姐還沒門趕緊給補補。
可惜,慕云卿早膳還未用完,侯府便鬧騰了起來,原來是老夫人急火攻心暈倒了,府里頓時亂作一團。
眼下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,慕云卿自然地做出一副心急的樣 心急的樣子去瞧瞧。
一兩跺了下腳,心道這老不死的真討厭,早不暈晚不暈,偏在她家小姐用膳的時候暈,這下好,飯都沒好。
恐慕云卿待會兒餓著,一兩走的時候便包了幾塊點心揣在懷里,路上見周圍沒有人便時不時往慕云卿嘴里塞了一塊:“小姐早膳都沒用多少,這一去看老夫人還不知什么時辰才能散呢,定會餓的,這會兒還能吃趕快多吃點墊吧墊吧。”
慕云卿:“……”這世上有一種餓,叫你丫鬟覺得你餓。